青晓

高人以饮为忙事,浮世除诗尽强名。
多谈风月,少发牢骚。
退坑了,取关随意。一年多来玩得很开心,只是自己没有当初那样的热情了。

明月在 11

楼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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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真的超级超级忙,不过事情都结束啦,可以写东西了w

之前被吞的文已经以图片形式补档。


31

明楼从南京回来之后不久知道当年那场祸事的全貌。明诚半靠在床上,一面喝着明楼煮的汤,一面平静地说起了那个假青瓷的故事。

其实明楼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但听明诚亲口说出来,有种惊心的力量。

那个孩子能在短时间内记住青瓷繁复而又支离的间谍生涯绝非是单纯的天分。烟缸在巴黎找到他后,就已经一遍又一遍地说给他听了。他不仅知道真正的青瓷和他年龄相仿,在巴黎留学几年,杀过几个人,经手了多少份绝密的文件,他还知道青瓷学的是斯拉夫语言,会拉京胡,会画画。烟缸说得很明白,他的任务不仅仅是代替青瓷在柏林把学上下去,最终还要代替青瓷在情报网中的位置。明楼自己当时都没有理解组织上“保留青瓷代号”的意思。原来那时烟缸想保的不是明诚,而是青瓷。明诚出事之后,明楼在烟缸面前发过一次火。烟缸觉得自己对不起明楼,于是要把明诚和青瓷分割开,这样他之后的路也会好走。

如果没有之后的意外,那个孩子或许会真的顺理成章地成为青瓷。而这个意外,可以追溯到当时还不是丹鸟的金泓烟。

军统派了王天风,大张旗鼓地到了巴黎,一时之间风声鹤唳,人人都在关注军统的走向,几乎没人发觉丹鸟也偷偷到了巴黎。中统的海外情报网不比军统缜密,丹鸟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当时在学社的金泓烟。而事实证明,对明诚而言,这条线甚至要比军统的所有情报都致命。金泓烟把情报站出事后立刻销声匿迹的明诚作为嫌疑最大的学生,王天风也同样咬着明诚。但是王天风很快回国,跟着明诚到德国的只有丹鸟。在她也被召回之前,丹鸟发现了烟缸的计划,却没能找到足够的证据。烟缸也发现了丹鸟,于是计划被迫取消。最关键的一点是,回国之后,丹鸟把这条线索卖给了王天风。

真相呼之欲出,刀就架在明诚和明楼的脖子上,但就是因为证据不足,王天风定不了罪又不甘心。他甚至都能肯定明诚就是青瓷,那个因为行事疏忽被抓到的青瓷只是当年拿来伪装明诚的棋子。但他证明不了这世上有两个青瓷。他能做的唯有逼迫明诚招供,最后无奈地把另外一个人定罪处死。

明楼听完这段往事,沉默了很久,开口问道:“你见过他吗?”

“见过。”明诚想了想,又说:“见过两次,一次是在柏林,一次是在重庆。烟缸说我们两个长得有一点像,相貌相似是好事,就是要让敌人分不出来。”

“他叫什么名字?”’

“代号和名字,我们只能拥有一个。他要了青瓷,就隐去了真名。”这种感觉很奇怪,这是和明诚共用过一个代号、一个名字,在远隔千里的地方共同战斗着的战友,他却找不到正确称呼他的办法。

明诚继续说道:“他不是为了我而死的,他是为了你而死的。当时的情况你最清楚,一旦我被定罪,你也脱不了干系。”

明楼把明诚的汤碗接到手里,搁在床边:“现在也是这样。”

明诚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你放心,人已经死了。我只是担心,她之前就把这些信息透露给了上级。”

“我已经派人去你之前查到的几个地方搜了,她应该没能留下什么证据。她想要的是长期潜伏,用我们的情报来充实中统自己的。把我们扳倒,目前对她还没有什么好处。”

“有一件事我到现在还没有想通。金泓烟为什么要杀朱雀?她和我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我们现在怕是弄不清楚了。我想,或许只是一个意外而已。”

明诚舔了一下嘴唇,皱了皱眉头。

“这汤真难喝。”

 

32

明诚的枪是从抽屉里拿的,他一举起来就知道大事不妙,枪里没有子弹。金泓烟却开口说:“外面都是人,你不敢开枪,把他们引进来。”

明诚耸了耸肩:“山穷水尽的分明是你。”

说着,明诚把手里的照片扬了扬。金泓烟依稀看见,其中一张照片上有一口井。她冷笑道:“我没想到,她连堵死的枯井都要搜一搜。我不想要她的命,可我也没办法。你们要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多好啊。”

明诚猛地往前一冲,手上动作很快,把金泓烟的枪卸了。他心下一松,不料刚刚把枪口调转,一把短刀就钉在了他的腹部。他身手太慢,被金泓烟钻了空子。钻心的疼痛还没漫上来,枪子划破空气,把一个花瓶打得粉碎,碎片哗啦啦泻了一地。那一刻被突然的变故拖得很漫长,所有的细节轰然撞进神志里。明诚能清楚地看见金泓烟脸上表情的变化,能听见戴胜翻窗入室的动静,马路上轿车的喇叭急急地响着,76号的酒囊饭袋终于如愿光明正大地撞开了明公馆的门。他们冲进门厅,看见明诚拿枪对着金泓烟,一时有些发愣。明诚转过头去:“你们就是这样看家护院的吗?还不给我拿下!”他的声音足够大,能盖住戴胜走动的声音。

76号的人还在原地发愣,明诚想他们或许认出了金泓烟,明诚心头一紧。他这一声或许能暂时和金泓烟划清界限,但只要金泓烟进了76号,事情就变得无比棘手。攀咬自己倒还是小事,金泓烟可不知道连76号都有军统的人,这样一来,每一重身份,每一段过往都会暴露。

疼痛纠缠在思绪里,血从指间慢慢渗出来。金泓烟却突然朝着明诚说:“这样活着,多没意思。”明诚来不及咀嚼她话里的深意,金泓烟便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尚未瞄准就又被戴胜打落。枪声惊起了合围,戴胜的枪口在暗处冷冷地对着金泓烟,随时都准备要她的命。金泓烟突然笑了,她笑得很诡异。

“我帮你一个忙,你也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这话是对戴胜说的。明诚没有想明白她为什么要求死,或许永远也想不明白。

戴胜开了枪,一枪毙命。随后她立刻夺门而逃,待所有活人都跑得没影的时候,明诚才能坐下来,对着死人喘口气。刀扎得很深,血流得不快却不敢拔出来。除了戴胜,活着的人大概都不知道明诚需要有个人来帮忙。

他咬着牙走到厨房,打着火,把那些照片都烧了。图片被血浸得模糊,明诚一开始其实也并没有仔细看,那个破绽是金泓烟自己露出来的。她不该这么不小心的,正如她不该失手杀死了唯一对她伪装有利的朱雀。他又扶着墙歇了一会儿,拉开抽屉翻找药品。止血粉还剩一半,另一半好像也是明诚用的。他记得那天小东西憋了一肚子的气,和明楼动手不说,还把自己从楼梯上推了下去。过了好几天他才回过味来,扭扭捏捏地问阿诚哥那天摔得疼不疼。明诚哪里说得出个疼字,只是拍了拍明台,说了句“以后别这样,大哥会难做”。

明诚的视线有些模糊,或许是因为天色暗了下来。他把药膏涂在纱布上,把药粉打开,又去拔那刀子,手上没劲,还是没拔出来。血干了,糊在伤口附近,在衬衫上聚成暗红的一块。明诚猛地想起来,他要趁76号的人回来之前搜一遍金泓烟的东西。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连疼痛都断断续续,倦意倒突然袭上来,死命拽着他的眼皮。

要是明楼在就好了。明诚摇了摇头。他在也没用处的。他包扎的手法重的很,他自己不在乎,可明诚觉得痛。他自己没吃过那么多枪子,那么多记鞭子,没有在冬天被丢在户外慢慢冻僵,又被渗进伤口里的辣椒水拉回人间。他不知道明诚有多难过,谁都不知道,连明诚自己都有些健忘,记不得每一道伤口的来历。他只会告诉明诚,子弹要用烧过的刀子剜出来,吗啡一次只许打半管,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愣着等死。

明诚有的时候在心里怨明楼,怨明楼无处不在,却唯独不能在他身边。

明诚眼前一片漆黑,心底最后的一点光慢慢凉下去。眼前闪过很多张面孔,有些是多年前的故人,明诚都快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了。人影来回闪烁,明诚没看见明楼。他心里着急,于是人影晃得越来越快。他想自己都快死了,明楼还不肯回来,真是要命。可不知道为什么,明诚只是着急,并不怨恨。

他该有那么多遗憾,可临到最后一次追究时,却一点儿都恨不起来。那些伤疤,那些出生入死的回忆都是明诚自己的心意,不求天地回应,不求人世回报。他心甘情愿,亦心满意足,一生苦难,亦是一生慷慨。

76号的人回来的时候正撞见明楼。明诚的伤口被简单地包好,抬上担架送去医院。明楼站在一边,手紧紧攥着明诚的手,眼角闪动。

 

33

“阿诚,恨不恨我?”

明诚指了指汤碗:“你不做饭,我就不恨。”

“我认真的。”

明诚没奈何地笑了笑:“恨你和恨我自己又有什么分别?”

“臭小子。”

明诚继续笑着,笑意浮在脸上,隐隐透出血色。

看见金泓烟死在家里,不知为何,明楼有些害怕。明诚和她一样,都是冲锋陷阵在第一线的特工,像是战场上扛着炸药包的敢死队,不畏死,也不求生。谁都可以死,明楼的兄弟当然也可以死,可连王天风自己都顾念旧情顾念到把自己都赔进去,明楼又怎么舍掉让明诚去做弃子。

他去了一趟南京,经济司和特务委员会排挤他,他不在乎。赵亮怀疑他,他也不在乎,因为那人虽然装腔作势,却拿不出证据。现在丹鸟已死,戴胜还能挖出更多的线索,事情没有变好,起码也没有变糟,明楼却一日比一日担心,他担心有一天明诚会清醒地算计着,把自己算计进去。

他怎么会不知道明诚的苦楚,他只是没办法开口而已。明诚的行事方法都是耳濡目染了明楼的,明楼怎么能告诉明诚你不该这样做,你这样我害怕。

他多希望明诚能有点明台的样子,别那么懂事,多多少少有点脾气才好。他多希望明诚有一天能真的扯开了嗓子冲他喊一声苦,撕破了脸皮告诉他你是个混蛋。

明楼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很久没这么紧张了。

“阿诚,以后不许这样了,要顾惜性命。”

明诚还想顶嘴,被明楼狠狠剜了一眼:“我活着,你就得活着。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余地”两个字咬得很硬,像是要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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