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晓

高人以饮为忙事,浮世除诗尽强名。
多谈风月,少发牢骚。
退坑了,取关随意。一年多来玩得很开心,只是自己没有当初那样的热情了。

【蔺苏】永忆江湖

第一次写琅琊榜的同人,很久不补,如果有bug也没办法了。




梅长苏死了。

他死得其所。

他想要以林殊的身份死去,死在北境凌冽萧瑟的寒风中,魂魄盘绕在城墙上的猎猎军旗上,依旧是一杆瘦骨,赤子热血不灭。

他吞下冰续丹,不曾后悔。就像蔺晨把药瓶摔在他手上时那样决绝。

梅长苏苦笑着想,他死过一次,已经给他最珍爱的人留下了十数载岁月都不能抚平的伤痕,却还要再死一次,把那些伤疤撕开,流出炽热的血,灼伤他们内心,或坚硬,或柔软的地方。

那些会叫他”林殊“的人。

蔺晨不会叫他林殊。蔺晨根本就不认得林殊。

他只希望梅长苏好好活着,大仇得报,沉冤得雪,从此可以太太平平地过上一二十年。蔺晨有信心,无论梅长苏要做什么,要多少时间,他都能从枯黄的草木,氤氲的药气中挤出来。

只可惜下半生,无论是纵情山水,寄望江湖,还是朝堂高坐,运筹帷幄,梅长苏都没福消受了。



蔺晨从琅琊阁里带了很多的人手,把梅长苏的日常起居照顾得妥妥帖帖。他自己时常窝在大帐旁边的小帐篷里,斟酌思量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肿着两个眼泡,盯着熬药的士兵莫要过了火候。

”飞流,你看你蔺晨哥哥像什么?“梅长苏喝着药,一手指着蔺晨,眼睛里盈满了笑意。

飞流嘴里塞满了饼,一面咀嚼一面瞪大眼睛观察思考。一口咽下去,他大声地说:”金鱼!“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下次让他们在你吃食里往死里下盐巴,我还就不信这都齁不住你这张嘴。“

“唉唉唉,你说飞流不是,不就是在骂我吗?“

”我还不能说你了?上梁不正下梁歪,飞流顽劣成性,全都是你惯出来的。喝药,给我喝完,碗底舔干净。我就带了这么点药,你少喝一口,后果自负。“

梅长苏乖乖的把药喝干净,略带戏谑地说:”我吃了你那药之后,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不要说我每日只是在大帐中写写字,偶尔出去勘测地形,就算是要我披挂上阵,冲锋杀敌,我也不惧分毫了。“

蔺晨接过碗,平日没正经的笑容敛去,眼神冰凉,说不好是悲是喜。”这三个月,你爱怎么撒欢怎么撒欢,哪怕是穿着单衣深更半夜出去和飞流胡闹我也管不着。但你得吃药,我多料理你一日,三月之后,你的寿算越长。“

”可是你也说过,冰续丹是世间难得的奇药,更是无法可医的毒药,三个月以后,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难多留我一刻。“

”只要你想活,我总有法子的。”蔺晨停顿了一下,“我不是神仙,百年以后大家都是一抔黄土。我认识你十几年,恍惚却好像只过了十几天。梅长苏啊梅长苏,回忆起我的过去,全部都是你不知死活地胡闹,我在后面死命补救。我耗了这些年和你玩命死磕,岂能因为你要做林殊就放弃了梅长苏?我给你三个月,三个月以后,一切都要听我的。”

他的语气徒然坚定。

“我要让梅长苏活下去。”

飞流的眼神里透着迷惘,蔺晨折扇轻点上他的脑袋:“帮你蔺晨哥哥搬东西去,让你苏哥哥做正事。”

他折扇轻摇,敛去了眼角凝结的水泽。



三月,战乱平息,北境安定,大梁的军旗鲜亮招展在四面八方。

梅长苏骑着骏马,身着薄甲,策马驰驱,就像是当年赤焰少帅那般飒爽。“小殊回来了,可惜,就这么短短三月。”蒙挚感慨着叹了口气。

“这也未必吧?”甄平道,“蔺少阁主有妙手回春之能,这些日子竭尽心力寻求抑制冰续毒发的方子,我看宗主近几日面色不错,或许真有天命庇佑呢?”

“我看蔺晨这小子平时没正经,没想到他本事这么大。”

“好歹也是琅琊阁的少阁主嘛。”



梅长苏算过日子,如果冰续丹的毒性发作及时,他大概只能死在北境,这样也好。可是蔺晨三月来各种喝的汤药,服的丸药,贴的膏药,还有种种千奇百怪的治疗方法似乎真的在梅长苏身上起了作用。或许他可以回到京城,抑或是去云南。

他做梅长苏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回归林殊的日子,去见见霓凰景琰,和他们一起将山河看遍,一如年少时的无忧无虑。而当他真的可以再做一次林殊时,那个说话没正经,行事没规矩,一把年纪有时却比飞流还任性,大部分时候都相当讨厌的蔺晨却阴魂不散地盘绕在他的心口。

他被称作是麒麟才子,有经天纬地之才,能解风云变幻,乱世狼烟,在生命的最后时日,他却解不出自己到头来最在乎的是谁。

班师前一夜,飞流自说自话地往大帐里搬了十几坛酒,大家便也自说自话地喝了起来。喝着喝着,大家回的回,醉的醉,只剩下梅长苏和蔺晨,大眼瞪小眼地继续喝着。

“这可都赖你,我本来横了一条心要永远留在这里的,可是三个月早过了,我越活越精神,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死在哪里,真是一个困难而毫无意义的选择啊。”喝到五六分醉意,梅长苏嘟囔了这么几句,蔺晨放下酒坛,抹了抹嘴:“呵,要不是我,妙手回春,你还能在这里喝酒?你选了不算,我说过,三月之后,全都要听我的。”

“......蔺晨你大爷。”

“......我本打算把这句话留到后面噎你用的,算了,还是喝酒吧,喝醉了,说不定就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药越喝越冷,酒越喝越暖。

后来梅长苏喝得断片,第二天头疼得根本没法走路,软软地趴在床上,吓得蒙挚以为他到了弥留之际,把棺材都抬进来了。蔺晨安顿好梅长苏以后出去如厕,不慎......没跌进粪坑,就是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没拴好马,蔺晨黑灯瞎火白白吃了它一蹄子,晕晕乎乎在雪地里躺了一宿,想想也是一把的老泪。

梅长苏来时有准备软轿,此时却不知道被遗忘在了哪堆雪后面。最后没奈何,临时用木板在板车上钉了个棚,缝隙里塞满布料,虽然冷些,小些,但起码不怎么漏风。

蔺晨很悲伤地攥着他的扇子,哀叹道:“没想到我一世英名毁在一头畜生身上,我不但冻得内伤,而且心凉至死。”

梅长苏也叹气道:“是啊,这世道畜生怎么都不懂事理,踢人就踢人吧,也不看准了踢,半死不活算什么,起码也要踢个半身不遂才好。”

“你大爷!我这就去往你药里下点料,我叫你接下来每天都生不如死。”

飞流坐在车顶,喝着水,听见这句话,一着急,一生气,一跺脚就把那破棚踩塌了半边,他自己跌坐到蔺晨身上前,还不忘把壶口倒转,一壶冰水把蔺晨浇得刹时愣住。

“你,欺负,苏哥哥。”飞流很认真地说。

“......你们高兴就好。”



回忆铺天盖地地漫上心头,蔺晨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眼前又出现了梅长苏健康温和的笑容。

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知道梅长苏随时随地会命丧黄泉,他努力地不去想这件事情。梅长苏的死,来的并不突然。那天早上他格外困顿,多睡了一会儿,就再也没醒来,没人知道他临走时痛不痛苦,因为那时他孤独一人。

他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按照他的意愿,他被葬在了荒凉的雪地,高高的坟茔上插着猎猎军旗,无言守护着沉睡于此的赤子雄心。

做了那么多打算,最后还是死在北境。

此时已是来年开春时日,这段时间蔺晨却没做什么事情,只是把梅长苏的名字从琅琊榜上划去了而已。他下定决心要动身去京城,磨磨蹭蹭的,花了好几倍的时间。苏府空空荡荡,什么东西也没留下,只有几个老妈子在慢吞吞地打扫着庭院,未凋的寒梅在枝头怒放着,旁边低矮的灌木已经冒出了翠绿的新芽。再漫长难捱的冬季,终有尽时。

听蒙挚说,圣上打算把苏府和原来的靖王府打通,做些整改,等到庭生开府时赐给他做王府,延续祁王的血脉,让他此生好好的做一个富贵闲人。蒙挚又细细碎碎地说了很多,蔺晨都没听进去。

走在大街上,遇到几个向蒙挚打招呼的官员,他们中甚至有人恭恭敬敬地喊了蔺晨一声蔺少阁主,他愣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认识的京城,是有梅长苏的京城。他记忆里的京城,一草一木,亭台楼阁,哪怕是空气水土,都带着梅长苏的烙印。

京城繁华无限,一如往昔,他的视线里总会出现梅长苏虚无缥缈的影子,只是那个人再也不能出现在巷陌坊间,他也不能摇着扇子走过去,道一声好久不见。

他们继续走着,最后走回了蒙挚府上。飞流在那里。蒙挚不无惆怅地说,因为那日飞流不停说要找蒙大叔,江左盟的人才把他不远万里地送到京城,没想到他还没在蒙挚这里坐热凳子就跑到苏府里去了,隔三岔五要跑去照顾他,要不是因为苏府那在施工,否则他宁死也不肯来蒙府。末了蒙挚的总结来的精准:“现在这世道,连飞流都变得口是心非起来。”

飞流坐在廊下,清秀的面孔沾了些尘土,专心致志地玩弄他那箱从苏府挖出来的玩意儿,听见有人叫他,有些迷惘地抬起头,看蔺晨的表情,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于是一个鹞子翻身扑向蒙挚。蒙挚侧身闪开,苦笑道:“我也不想他天天缠着我。”

蔺晨拉住飞流,飞流露出很惊恐的神色。蔺晨轻轻拍了拍飞流的脑袋,仿佛恢复了往日的潇洒不羁:“你说,你是不是真心想你蒙大叔了?”

飞流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坚定地点了点头,顿时脑袋上吃了蔺晨一扇子:“连你蒙大叔都看出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还敢给我瞎胡话?重答!”

飞流委屈地摸了摸脑袋,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我猜,飞流是想等苏哥哥回家,带飞流出去玩是不是?“

飞流点点头。

”可是,你苏哥哥也肯定说过,北境消停以后他还有一堆事儿要处理,繁忙更胜从前吧?“

飞流摇摇头。

”那你苏哥哥说什么了?“蔺晨有些诧异。

飞流挠挠头,很努力地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你,你别急,我,我想得起来的。“他干脆坐了下来,用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不停地挠头,整整折腾了一柱香的功夫,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蒙挚戳戳蔺晨:”你可把他逼急了,飞流认真起来没人比得上。“

蔺晨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叹口气:”罢了,让他自己慢慢想去吧。“

他们转身离开,穿过重重叠叠的回廊,脚步声谈话声渐渐弥散在早春的空气中。飞流抬起头,身侧已经空无一人。

他的眼睛里仿佛有泪。

飞流并没有死亡的概念,他听过的最正经的解释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再也不回来。“

他当然记得那天夜里梅长苏对他说的话,他只是觉得梅长苏话里有话。凭他的智慧,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弄懂梅长苏的意思,梅长苏也不指望他懂。

可是飞流恍恍惚惚过了这些年,总不可能一直恍惚下去。他想苏哥哥会回江左盟去,于是就跟着去了江左盟。江左盟还是像以前一样牢牢地把握着遥远江湖的命脉,威仪不失分毫。飞流还是像从前一样,今天爬东院的梧桐,明天敲西园的铜钟。

他们封起了梅长苏的书房,收拾了他日常起居的用具,恭恭敬敬地放在祠堂里,早晚洒扫,不曾有一丝懈怠。飞流常常在书房沉重的落锁下坐一个夜晚,想着说不定什么时候梅长苏就会踏月归来。有天他拦下匆匆走过的甄平,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甄平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说:“宗主不会回来了。”

飞流不甘心。

飞流想到京城去,去苏宅守。他在苏宅四处游荡,找到了好些之前弄丢的玩具,却没找回他的苏哥哥。

天地这么大,飞流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找。

那天,粗糙的雪粒肆意地飞扬,蒙住了飞流的眼睛。他使劲地揉了揉,看见一大群人着白衣白甲,肃穆庄严,仿佛与这白茫茫的天地融为一体。深色的棺椁隐没于雪地,高高的坟头堆起,寒风飒飒,军旗猎猎。

飞流冻得直哆嗦,他知道这是死亡。只是死了之后,不知道苏哥哥要去哪里,做什么事情,会不会贪恋人间烟火,回来一趟。

飞流结结巴巴地说:“苏哥哥,不会,回来了。”

他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滚烫的泪水无措地流下,在面孔上留下长长的泪痕。

苏哥哥不会回来了。

飞流不笨,飞流知道,飞流却不相信。

就像是这茫茫世间的每一个自诩聪明的痴人。

风吹过层层回廊,树叶轻擦,阳光正好。



那天晚上,蔺晨问飞流要不要回琅琊阁,飞流答应了。

蔺晨有些诧异的问:“你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飞流闷闷地不说话。蒙挚倒是长舒了一口气:“天底下也就你能够管住他了。”

后来蔺晨就带着飞流回了琅琊阁,依旧是日日家宅不宁。

后来他越来越少提及梅长苏,顺遂地成了琅琊阁的阁主。终此一生,他都没有去过江左,对江左盟避而不谈。

山河犹在,国泰民安,只可惜梅长苏不能开眼看看了。

飞流泡了一壶茶,笨拙的把茶水泼得到处都是。蔺晨笑了笑,拿起一杯,递到屏风后,语气轻快:“飞流泡的,将就喝吧。”

飞流笑的很开心,他的手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把茶杯轻轻搁在地上,心里想着下次该拉个人来坐在后面。

飞流还是笑得很开心,飞流不笨,飞流知道,飞流却不相信。

哪怕是一个拙劣到不加掩饰的谎言。

“再过几年,再过几年梅长苏就死回来了,到时候我们把他往死里折腾。”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江湖不远,他的江湖却已经很远,成了天边飘摇的一朵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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